時尚先生許志永的中國夢（20090813中國時報）

文/ 張鐵志

在北京時尚雜誌「時尚先生」（Esquire，台灣叫「君子雜誌」）八月號上，許志永穿著光鮮的西裝，表情有點自信卻又有點靦腆。畢竟，他不是專業模特兒。他是一個維權律師。

這是該雜誌一個關於中國夢的專題，他們邀請六個民間NGO工作者上雜誌，拍的很漂亮，且每個人照片上都有幾句話寫他們的「中國夢」。

然而，當這個炫麗的雜誌在中國大街小巷書報攤上陳列時，許志永卻無法去買一本有自己照片的雜誌。因為雜誌出刊前夕的七月二十九日，他從家裏被警方逮捕。而他的NGO組織「公盟」則在兩週前被北京市政府以偷稅之名被抄 。

許志永被捕之事震撼了許多人。他當然不是第一個被捕的律師；知名維權律師高智晟、盲人律師陳光誠都還在黑牢中。問題是，相比於其他異議人士或維權律師，許志永是屬於相信法制改革的溫和改革派。

2003年，許志永開始被公眾關注。那一年，27歲的大學畢業生孫志剛被廣州一個派出所轉到收容站被毆打致死。而後北京大學法學博士許志永聯合好友滕彪和俞江，以公民名義上書全國人大常委會，要求對《收容遣送辦法》進行法律審查，廢除收容遣送制度。一個月後，《城市流浪乞討人員收容遣送辦法》被廢除。

年底，他們進一步註冊成立「北京公盟諮詢有限責任公司」，做為一個以法律研究和個案援助爲主要內容的非營利組織。（在中國，民間組織或NGO在民政登記無門的情況下，只能選擇工商註冊，以「公司」面貌出現。）

從2003年起，公盟幾十名律師採取溫和理性的原則，為弱勢者免費提供法律諮詢，並參與各種公共議題。他們關注打工子弟學校被取締問題，代理黑磚窯受害者國家賠償，擔任含三聚氰胺奶粉受害者的訴訟委託，調查地方政府關押上訪者的黑監獄、發起北京律師協會直選活動，並爲鄧玉嬌、上訪者提供援助等等。

重要的是，他們相信在中國現行法律制度下尋求改革的可能，並希望與中共建立一種建設性的關係。許志永本人甚至於2003年競選北京市海澱區人大代表。在《我爲什麽競選人大代表》一文中，他寫道：「讓我們一起珍惜法律賦予我們的民主權利，讓我們真誠對待我們的法律。」最後他高票當選。

許志永知道政府不喜歡公盟，但他相信政府會寬容他們。他認為公盟可以維護社會穩定，從而對政府來說是有益無害的。去年公盟發佈《2005—2007中國新聞自由度研究報告》，甚至提出中國新聞自由度是在不斷增長的結論。然而，七月中，公盟同時接到來自北京市國稅局、地稅局的稅務行政處罰事項告知書，認為公盟偷稅。三天後，北京民政局取締公盟，查抄沒收包括電腦、辦公家具、案件資料等物品。

過去幾年，中國的市民社會能量逐漸累積擴大，例如在環保領域或是維權運動。去年川震更被視為中國公民社會元年或志願者元年，網路尤其在民間部門的串連中扮演關鍵角色，甚至在某些事件中給予政府不少壓力。但是，中共基本上並沒有放鬆對對民間的控制。例如，去年中國100多家民間組織在四川成立了「NGO四川地區救災聯合辦公室」，但十天後就被迫宣佈停止救災。今年多名維權律師的執照不再被延續，甚至被註銷。

昨天（12日）成都法院開庭審理四川作家、環保人士譚作人之前因獨立調查川震的學校豆腐渣工程而被逮捕的案子。許多民眾都試圖去法院旁聽、或場外聲援，中國最具國際知名度的藝術家艾未未也和包括知名搖滾音樂人在內的一批朋友，從北京前往聲援。但是他們遭遇的，卻是黑夜中被國保毆打，並軟禁在旅館中不得出門。這個場景，圍繞著審判譚作人的公民聲援和政府打壓的場景，幾乎就是當前中國國家「權力」和公民「權利」之間，所進行的不斷鬥爭的具體縮影。

許志永的出生地有一個令他驕傲的地名：河南省民權縣。對了，你知道在這本時尚先生雜誌上，許志永說他的中國夢是什麼嗎？

「我希望我們是個自由幸福的國家。每個人不需要違背良心，只要靠自己的才能和品德就可以找到合適的位置；一個簡單而幸福的社會，人性的善得到最大的張揚，惡得到最大的抑制；誠實、信用、友愛、互助將成爲我們生活的常態，沒有那麽多煩惱和憤怒，每一個人臉上是純真的笑容。」

（中國時報專欄2009/8/13）